听到播客里在说高考的事情,想起我其实很久之前就想写写自己的高考,可能都这么干想了20年了吧,真是深入骨髓的拖延症了。今年刚好是我高考后的20个年头。既然这么应景,感冒没好的时候咳咳咳地也很难集中精力干点儿正事儿,要不然还是把这个欠账补一下好了。

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老乡,别跑!)

我出生在天津市的河东区。在这个连拉屎都要评个分的国度,我的这个区的综合“实力”在我市很不巧属于倒数第二、三名的样子。不知道多少人对天津有了解,天津市区分为5个区域,按相对于老城厢以及贯穿城区的母亲河——海河——的地理位置分为和平区、河东区、河西区、南开区、河北区、红桥区,对,最后那个是“红”不是“虹”,我们就这么土。在我生活在那儿的33年里,红桥区大概一直是大家心目中不可动摇的倒数第一,河东区和河北区大概是并列倒数第二/第三,南开区和河西区大概是并列*正数*第二/第三,而和平区则是那个crown jewel一般的第一名。不信其实也可以去看房价,这个简单。在我小时候还没有市场化商品房的时候,和平区就以密度最高的商业、政府和事业单位、机关大院以及最好的绿化让任何一个人都不会质疑它的位置。那年代公产房屋不能买卖,但是可以交换,当然举例来说,以我们河东区一套房子换和平区的一套房子的话,等价交换的基本原则还是适用的,具体要补充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家没有那个实力,而身边有幸“换”来“换”去换到和平区的,大多也快速地因为阶级差异而渐行渐远,也没空指教我们其中奥秘,估计还是钱和权吧。当时还不太明显的是天津市最好的师资也在和平区。开始的时候我们都因为周总理的一句“我是爱南开的”而以为天津市最好的学校在南开,其实按区域来说南开区也就这一所学校能拿得出手,而“市五所”重点中学里,和平区占2所,河西区占2所,南开区占1所,在那个啥都要平均都年代偏偏把师资做成这么不平均,各个市区的地位怕是很明显了:总不能辛苦领导的孩子大老远去其他区上学吧?专车什么的是后话了。

因为生在这么个倒数第二、三名的区,起步就落后,学习方面自然就更要抓紧,反正我爸妈是这么想的。他们可能只是不想明说自己的儿子不太聪明,因为——活了半辈子才明白这个最简单的道理——人聪明的话用不着那么努力也行的。比如,我这辈子认识的“发小”里面能让我觉得聪明的只有那么2个人,一个是真聪明,应该可以算天才,至少智商肯定很高,另外一个可能八成是小聪明。

我刚开始只认识小聪明,因为住一条胡同。一年级的时候小聪明成绩就很不错,考双百是常事。我后来想想,感觉一年级时他的先发优势跟他名字简单也有关。现在的习惯了鸡血的小朋友听了可能要笑,一年级时我们的语文课最常见的作业就是把自己的名字抄100遍、200遍这样,小聪明的名字才10划,连笔写也就7划,我的估计寓意深刻的名字要特么37划,写完几百遍下来天都要黑了。每次胡同里的小朋友们凑一起写作业,小聪明总是最快写完然后开始看各种课外辅导书,我们几个只能在旁边暗暗下决心自己以后有孩子不管姓啥都要单名一个“一”,绝对不能再苦了孩子。

小学前几年和小聪明在一个班里,对另外一个班的天才只是有所耳闻。我的不稳定发挥在小学就已经体现得很充分了,稳定的时候连续全班第一,不稳定的时候,哦,我们小学班级排名只排前十,后面三四十号人物就都当群众演员陪玩一学期,下次努力吧您。每次家长会完后如果我的名次是这种“未知”的时候,我当晚的待遇就很“已知”了。另外小聪明家也算半个关系户,消息更灵通一些,而且老师们也因此更照顾小聪明。体育方面我们俩都是弱鸡,我是傻大个,身体协调能力差,他跑步跑出个外号“x腿儿”(x是一种常见家禽),一到体育课就是我们的公开行刑。为此我想我们可能还是惺惺相惜过的。

后来小聪明和我都考上了本区第一的初中,隶属市重点中学。我的分数其实挺一般的,过了分数线是肯定的,但是数学有点儿失利,不知道是不是之前有一次在一个全市的英语竞赛上拿了奖的原因,被分进一个整体排名还不错的班。有了前文的铺垫,我们这种倒数第几名的区,本区第一的中学在全市范围内也是没有名号的——后来人们为了挽尊出了个“市八所”乃至“市九所”的说法,就不知道是该感谢还是该警惕拿我们当青蛙在煮下酒菜了。小学大家都是就近入学,到了初中,同学们住的地方就有远有近,我和小聪明和天才因为住的比较近,也无来由地有了点儿“交情”,比如放学碰见了可以一起骑车回家之类的,在此之前我可是只闻大名完全没和大名人说过话的。

天才在初中就让我领悟了什么叫“学霸考100分是因为卷子只有100分”。那会儿我老爹不知道从什么方面和天才的老爹攀谈上,天才老爹授意天才可以辅导辅导我的学习,我也可以“辅导”天才的英语——我这辈子如果真有什么天赋,那就是学习外语了。我就发现去天才家里的时候天才基本都在娱乐消遣,以前有人说这种假惺惺的学霸是装蒜,背地里指不定多努力了。我不知道天才是不是这样,我反正感觉不值当的跟我一个普通人费这劲演戏,总之去问他什么题,当天作业的难题的话他肯定是已经化解,直接开讲,课外书上的难题——有答案我都看不懂的那种——他也能信手拈来,顶多思考个十来分钟就可以要么直指正确答案,要么带着我一路从头思考、解题。我班上也不乏在全年级能考前三名前五名的人,但我就只服天才,因为别人在我看来也是拼命的普通人或者是普通人plus,只有天才是天生聪慧。而我“辅导”天才的英语就比较尴尬了,他本来英语也不差,有时就是语法不熟练,或者因为一个大家共同的敌人——“固定搭配”——而做错题目,而我的英语好的没什么理由,完全因为我的阅读量很大,遇到任何题都靠“语感”就可以过了,所以大部分时间里给天才也讲不出个所以然,捉急。我后来才意识到,有没有可能因为体验的不同,并没有多少人会相信我是靠什么“语感”过关所以讲不出所以然,而是确信我是那种自私自利的人,只知索取而完全不会回馈?

我和小聪明在初中时不在一个班,慢慢地感觉也渐行渐远,具体原因无从知晓,也许讨厌我去高攀了天才,也许是觉得我一介普通人也配进市重点——这一点我直到后来才领悟到,而且很可能是真的。

写到这里我感觉其实我很可能很早的时候就因为不懂照顾别人的感受,甚至只是不懂最起码的礼尚往来,而影响了人际关系。对于我这样一个智商普通、情商普通、体力普通总之什么都普通的人,每天的学习就已经占据了我的绝大部分精力,剩下的顶多可以写进日记里,为赋新词强说愁,别的更无暇顾及,但是说出来又有谁会当真。

初中毕业、高中开始就是我人生中比较重大的一个转折点,而且这个转折点以我的巨大失利开始。我的初中的前1/2一直在很阴郁的情绪里度过的,因为中学学习方方面面的改变,成绩直线下滑,而且经过“小升初”考试的一次筛选,身边好歹也不少高手,于是乎别说进全班前三了,能进前十都可以回家领奖了。另外神奇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小学一直充当傻大个角色的我,身高突然就不长了!初中三年可能就长了4、5厘米,上课坐教室第一排,做操时一不留神就会变成队首,这个可能当时对我的伤害比考试成绩下滑还要大。因为成绩不好,跟天才也疏远了起来,那是自然,我问的问题估计会越来越让天才嘲笑吧。同时初中后1/2的慢慢晴朗,是因为喜欢上了踢足球,跟班上几个臭脚同好凑到了一起,而这几个同好都是学习成绩很好,就算考试发挥不稳定至少都很聪明的人。跟他们整天玩玩闹闹了一年多,我的成绩竟然也慢慢好转起来,在初三年级考过了学校的“保送”分数线。这种“保送”在当时同时有初、高中部的中学来说还是很常见的,目的就在于提前“搞定”一些学习不错的学生,以各种方法让他们留在学校继续上高中,从而提高自己的高考升学率和高分考生数量。当时这种做法已经被市教委打压了,但是这样做的学校还是不少,我校也这么做了,“协议”也是私下订立的,完全见不得光。

不知道锅是铁打的我,因为偶然考过了这个“保送”线就又开始洋洋得意,踢球踢的昏天黑地的,完全忘了自己真的只是个普通人,成绩好的同学都回去学习了的时候我还自己在操场煞有介事地练习带球过人,现在想起来简直就是傻逼得无法自拔。就是因为这样地作,我的中考分数相当烂,烂到了都没有过本校的高中分数线,而完全因为预先的“保送”协定而得以继续留在本校,但因为那是私下订立的,所以明面上是要按当时已经允许了的“择校”方式处理,a.k.a. 交钱。家里一下子少了6000元钱,对于我们这样的单职工家庭是个沉重的打击。从那开始,高中就变成了我的“救赎”之路,我就像个一睁眼就欠公司几百块钱的出租车司机一样,从高一就要像高三一样生活。

清点战场:中考发榜后,天才去了周总理的学校,小聪明去了“市五所”里的一所和平区的百年老校,一起踢球的人里面也有一个去了天才的学校,另外几个因为之前没过“保送”线,考试也差强人意,只能去我区排名第二的学校,其实也还不错,就是资历浅又远一些。值得一提的是,天才和小聪明都是提前签了“保送”协定,而最后都没有履行,学校也因为这种协定见不得光而完全不能说什么。高中几年里我一直不敢见我初三的班主任,那是一个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朝气蓬勃的历史老师,讲课引人入胜,就是他替我和另外一个人争取到了“保送”协议,而之后我们一个中考失利一个“撕毁合同”,可以说他是完全看走了眼吧,所以总感觉特别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