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疑是个喜好安静的人,可到底在一个接近自然人迹罕至的地方享受绝对的安静,还是在充满历史痕迹的城市里珍惜一些相对安宁的时间碎片,好像都是可以接受的:一个是“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一个是“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

就在刚才,跟爸妈感慨了一阵。

去年刚搬来现在的小区,也有过同样的感慨。7月开始,这里晚上会有此起彼伏的蛐蛐叫声,让我总是想起小时候住胡同时的夏天。那时并没有现在一样霸道得能造成光污染的照明,胡同里的路灯都在电线杆上,而电线杆又多选在道路交叉的地方发挥最大功效。在我出生和长大的那个L形状的死胡同里,照明还是主要靠居民们自掏腰包安装在院门口的三三两两的钨丝灯泡,这些灯又以省电的40W的居多,聊胜于无,倒也提供了必备的社交条件,否则黑灯瞎火的话,大家容易很快就没了聊天的兴致。

我还记得小时候夏天的晚上,洗了澡擦了驱蚊花露水,坐在院子门口吃西瓜。胡同的人口密度虽然直觉上也很高了,还是可以经常听到蛐蛐叫。父辈人里一些贪玩的叔叔伯伯,如果不是忙着和其他人争论世界局势、国家大事的话,听到了叫声就会循着找过去,手里拿着专门的罩网,技术好的也能空手抓到一只。有些蛐蛐躲在杂物堆里,有些躲在花坛的杂草里,有些高高在上躲在风吹雨打以后变得疏松了的砖缝里。我是不会去参与的,也没有斗蛐蛐的兴致,也替那些蛐蛐觉得难过,不过好在无论大人小孩们怎么捉,蛐蛐好像还是有那么多,捉也捉不净,依然在夜晚叫着,伴着周围这些捉它们仅仅为了玩乐的天敌们的酣睡。

后来胡同拆迁搬家住进了楼房,因为地点比较偏,夏天的晚上也还是能听到蛐蛐的叫声,直到老爷们整治了市容市貌,也或许是后来长大了,心里再没有那么多空间了,夏天夜晚的蛐蛐叫声,变成了需要调动回忆才能寻找到的远方。

再后来,跨越了一个太平洋,到了这个僻静的小区,院子后面就是Steven’s Creek本尊,周围的绿化多到原生态一样,刚住下的时候到处可见的节肢动物是让我有些手足无措。某一天在夜幕降临去临院的屋门的时候,好像被什么情绪突然击中一样,记忆里小时候听到的蛐蛐叫声和这些大洋彼岸的蛐蛐的叫声,似乎重合,又似乎共鸣。

总之,自那以后,我每晚都要等室温降到不能再忍的时候再去关上门。关门的时候,总感觉是和一个朋友告了别,约了明天再见,就像小时候回家前和小伙伴们喊着“明天找你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