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体Ⅲ:死神永生等了一年多,刘慈欣总算写完了这第三部;又在卓越排了18天的队——12月8号付款,27号送到,终于拿到了书——虽然跟很多人一样觉得装订得怎么这么像盗版书;然后在昨天,也就是12月30号,看完了整本书,512页。大概我只有看这种不务正业的书才能达到这种速度了。

不做过多的评论,豆瓣的条目上面有不少评论和回复。我天生闷葫芦一个,东西都憋在心里倒不出来。

只有一点,是我重复过无数次的,那就是我实在是不太情愿读很多人文相关的东西(而且以下内容多少有些剧透)。

人文的东西,从高中开始——我觉得高中是我从懵懂开始清醒一些的发端——稀稀拉拉地也读过不少,震撼有余,受教有余,然而更多的时候是觉得一种无奈,觉得整个人类和社会就像摆脱不了螺旋上升——如果真有任何上升的话——这么一个模式一样。之所以会螺旋着,是因为即便有那么多振聋发聩的言论也好,作品也好,人无论作为个体还是作为整体看来,都是不可救药地重复、重复、再重复,只不过——如果还是承认有上升的话——每次这样的重复都或多或少会比上一次提升一些,同时也站在了上一次提升的基础之上,所以看起来似乎前途还挺光明的。

打个比方,说到个体,有多少人奔三以后——甚至更早——会逐渐意识到父母以前的嘱咐唠叨其实有很多都很有道理?说到整体,经济危机——全球的也好,区域的也好——这是第几次了?

回到这书上来,程心似乎真是很成心,每每面临重大决定的时候总是情感战胜一切——几乎所有人看完这书都会说程心只不过替人类整体(结合这本书就得说“太阳系人类”)唱个唯一的一票并宣布个结果而已,错不在她,换一个被太阳系人类认同的人来做那些决定也是大同小异,实质上不过还是群体选择而已,云云。书里也写了,我们知道应该怎么样,也知道不该怎么样,但就是做不到——多么矫情,是不是让你想到某些言情小说里,那些唧唧歪歪的男女,或哭天抹泪或嘶声咆哮地说,“我做不到!我就是做不到!”?

也有很多人反问,假如程心不那么选择,结果就一定会不一样了么?假如她第一时间启动了广播,吓跑了三体人,太阳系就一定不会跌入二维了?假如她支持维德去继续开发曲率光速飞船,他们就一定能发现光幕/慢雾从而一定躲过打击么?这我不知道,我还跳不出三维呢,只不过她这么做的结果,书里已经明明白白地写了,在书的世界里,这些就是事实:从整个人类延续的意义上说,程心的决定确实都够失败的,换句话说,照自己情感喜好做决定有时是很危险的。

又比如有关道德,这个人们没事儿就掏出来的舆论核武。也许作为个体,一个人会选择背叛啊,黑暗啊之类的做法,苟且一下,来换来最大的利益,但是把一帮人扔在那儿,每天安安生生舒舒服服地过日子,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好像太阳系地球人在拥有了威慑三体人的能力的时候一样,没事儿的时候问他们一句,你们觉得有朝一日你们会不会背叛啊,会不会黑暗啊?他们肯定一个个儿板起脸回答你说,放屁!那还是人吗?!所以他们可以审判“青铜时代”号上面的人,说他们谋杀、反人类;所以他们在生活最舒适的时候,觉得和三体人已经和解了,罗辑这样苦大仇深的持剑人可以不必了——甚至面目可憎——的时候,选择了程心这个所有持剑人候选人中最柔弱的一位;所以他们在所有的引力波天线被三体人秒杀了以后被全部圈到澳大利亚生存的时候,为了生存可以不择手段,极权,死刑,政教合一;所以他们在听到打击传言的时候可以不顾其他人还在周围就自顾自启动自家飞船的聚变发动机,任由发动机的尾焰一瞬间杀死很多人;所以他们在太阳系跌入二维的时候,看到程心的飞船已经可以做曲率驱动的光速飞行来逃脱的时候,还招呼着要撞毁它,谁都别活。

何等装逼,却又何等无能。

我不知道刘慈欣到底对人类是个什么看法,这应该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没人能下什么定论。也许正因为这个问题的复杂性,或许为了突出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在描写了这么多件人类作为一个群体所做的逼事儿之后,最后的最后,还能让程心和关一帆因为责任心而去冒险响应那帮不知道谁提出的回归运动,从舒舒服服(?)的小宇宙返回了生死未卜的大宇宙——看,这就是人类精英,即使所有宇宙里也许就剩他们两个人类个体了,这俩人还是能出这么个决定。我真不知道这是好还是坏。

除了感觉书里的人类很事儿逼很让我压抑以外,我总算还能领略到一些不错的地方,也许只有很少的人会觉得不错。想想有些上了年纪的人们,回想半个世纪前的那场大运动,还会觉得很浪漫。是啊,他们不在斗争漩涡的正中心,他们不会体会血雨腥风下的巨变,而是那样被指挥棒拨到或近或远的地方,和同样热血澎湃精力过剩的同龄人一起,燃烧着无悔的青春,做着自己认为无比正确的事情,并从中得到了坚实的友情和爱情,事后回想起来,在那全国性的波澜壮阔中,自己也许确实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浪漫吧。而程心的经历,以及其他几个公元纪人的经历,也是很类似的吧。他们总是在人类面临转折点的时候现身,与所有的人同进退,而当一切重大选择都已被决定的时候去冬眠,这让他们的一生总是那么波澜壮阔,与全人类的命运一起跌宕起伏着。也许这样,到了晚年,或者没那么走运,到了需要面对一个结束的时候,他们回想起自己的一生,也确实会觉得多少有那么些浪漫吧——这浪漫当然与什么男男女女无关。至少我这么觉得,也这么梦想。虽然说时代成就了无数的个人,无数的个人也造就了时代,但是我总不想等自己到了老年,回想起年轻的时候,鼻子里总要隐约闻到那样的铜臭。